全文4k+小甜饼。
女儿视角,这里说明一下我的设定和@缓归矣 缓缓老师的《枕惊鸿》 有些像,发文已征得老师同意
<壹>
我的名字,第一次在京城有些名气,是在我八岁那年。
因为我拼了命地把苏尚书家的大少爷揍了一顿。
那日是我家设宴,为何设宴我都忘了,反正很多人提着贺礼来陆府,大多都是些显贵官员,也有爹娘平日里交好的朋友。
霜姐姐也随大杨舅舅来了。
霜姐姐是大杨舅舅和上官舅母的女儿,姓杨,单名一个“霜”字,长我五岁,自幼就和我一起长大。
姐姐和我可不一样,她是真正被养出了一派大家闺秀的样子,举止端庄娴雅不说,习书习武都是用的满腔心思,上官舅母不过教她习剑一年,她已将一套剑法练的有模有样了。
每每我闯祸,娘亲都要看着我叹好长好长一口气:“若是你有你哥哥或者霜儿一半懂事,我也不会担心你了。”
那日宴席过半,我闲不住,拉着霜姐姐偷溜出去,想指给她看看我新发现的一处鸟窝。结果刚刚走到院子里,就看到个之前没见过的小胖子,比姐姐还大一些的样子。
我使劲想了想,小胖子好像是随着苏尚书来的,与我井水不犯河水,也懒得打招呼直接就牵着霜姐姐从他身边掠过了。
谁知小胖子一把拉住了霜姐姐要和她聊天,想着是看在我姓陆的份上不敢招惹我,估摸着霜姐姐不像官家小姐,就忍不住动手动脚。
我当时已然气极,亏他还是个官宦子弟,一副地痞流氓做派。
霜姐姐反应极快一掌劈开了他的手:“公子,请您自重。”
我看得出姐姐动了内力,小胖子的手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。
苏公子显然也没想到霜姐姐下手那么重,恼羞成怒,一把就扯下了姐姐腰侧的羊脂玉佩。
那羊脂玉佩是姐姐去年去了一趟杭州之后带回了的,宝贝得不行,有次我不小心把底下穗子扯了扯,她就生了好大的气。
小胖子拿着玉佩就不撒手,仗着自己年纪大身形壮欺负人,霜姐姐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,抢又抢不到,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我在旁边看得义愤填膺,只觉得这苏公子嘴脸恶心,也没什么顾虑,冲上去就对着他扇了一巴掌。
局面逐渐不可收拾起来,我渐渐地从打变成了手脚并用,最后动了嘴咬。
已经抢回了玉佩的霜姐姐从帮架变成了劝架,一个劲地把像疯狗一样乱啃乱咬的我从胖子身上拉起来。可惜我当时打得太过投入,对周遭事已经没了知觉,姐姐怎么没把我劝住,最后还是哥哥把我从小胖子身上拎了起来。
我牵着霜姐姐的手,对着不住道歉跪地求饶的小胖子豪情万丈:“小爷我告诉你,霜姐姐是我朋友,不是你这东西可以碰的,你爹是尚书也不行!”
我当时还觉得我真真是风流倜傥,都快赶上我哥哥了。
<贰>
哥哥答应替我瞒下此事,我也放了心。
谁想到这小胖子还有脸告状?
宴席散得差不多时,尚书夫人牵着苏公子气势汹汹地来到我娘面前。
娘亲不知缘由赶紧差人把我叫了过去。我当时玩得正起劲,完全忘了早上还打了架这回事,一进门看到鼻青脸肿的苏公子才了然。
我哥进来把我拉到身后护着,我娘对着尚书夫人笑得亲切:“苏夫人,不知琳琅是和令郎起了什么冲突?”
那泼妇开口就惊人:“陆夫人,我向来听说陆指挥使家教甚严,怎的教出这么个姑娘?”
我娘亲倒是端得个心平气和:“陆家养孩子,自是有我陆家的家教,琳琅自幼听话懂事,还是请苏夫人把事情经过捋清再定论。”
“就是今天上午苏公子对霜姐姐动手动脚还抢她东西,我看不惯就没忍住打了他。”
我张口就把上午那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,一点夸张成分都没有,只瞧着那泼妇的脸色越来越差。
娘亲听罢,转向苏夫人道:“苏夫人,这您听到了吧,是小公子有错在先,琳琅把他打成这样,你们也不用赔不是了,我就替霜儿原谅苏公子了,请回吧。”
苏夫人本是想听陆府赔个不是,却莫名被原谅了一把,离去前还不甘心地加一句:“陆夫人,我算是知道了,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样的女儿。”
她话音刚落,我爹就跨进了门:“什么事吵成这样?”
那泼妇不知怎的又有了底气:“陆大人,你看看我儿子成什么样了?”
爹爹先是被面目全非的苏公子吓了一跳,随即睇了我哥一眼:“你动的手?”
我娘咳了一声:“琳琅打的。”
我爹看着我倒是笑了:“说吧,又是为何打架?”
我娘又原原本本把我刚刚的话转述了一遍,“这事琳琅也有错,我就没让夫人赔不是了。”
我爹点头:“你说得对,的确不该再让人家道歉。”又看了不知所措的苏夫人一眼,“若是苏夫人执意要道歉,我们陆府会过意不去的。”
“陆某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,若是苏夫人不嫌,尽可以用去给令郎疗伤。”
苏夫人听到这里,只当自己寻了个晦气,悻悻地要离去。
“不过。”我爹一手揽住我娘的腰,淡淡开口,“你有一句话说得倒对,有什么样的母亲教出什么孩子,令郎如此性格,定也是夫人教养得当。”
“至于我陆家主母,本身就极好,教子也极好,不必夫人关心。”
虽然隔了这么多年,但是一回忆起当年尚书夫人那副吃了苍蝇的样子,我还是笑得直打颤。
结果苏夫人果然泼妇,小爷我陆琳琅打了那么多架,就这一桩传遍了整个京城的贵妇圈子,还越传越离谱。
爹爹常说我像娘。
他说我和我娘一样胃口极好,不爱收拾丢三落四,练武三分钟热度,怕疼怕苦怕喝药,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。
娘亲每每听到爹爹这样说,就会嘟嘴佯怒:“大人,原来我在你心里,就这么没正行啊?”
而爹爹总是揽她入怀,下巴在娘亲头顶轻蹭:“琳琅还和我的今夏一样,有什么危险先自己冲上去,不娇气不扭捏,是真正的女中豪杰。”
<叁>
我自十五起,便随着娘亲去了六扇门当值。
我原本是在当锦衣卫和捕快之间很游移不定的,但哥哥听了我的疑惑,屈指敲了敲我的额头:“就你这三脚猫功夫,还想让北镇抚司开特例让你做女锦衣卫?而且锦衣卫选拔严苛,你吃得了苦?”
于是我被说服了,坚定不移地选择当捕快。
我爹娘一向对女孩子家抛头露面没啥看法,可有一次,爹爹却把我狠狠罚了一顿。
那日为追一个逃犯,娘带着我在潇湘阁蹲守,大杨舅舅不敢进来,就在门外等着。
真不知道有什么不敢的,潇湘阁里好吃好喝还有美人姐姐,但舅舅就是不肯进来。
那就只能我和娘亲来办了,当然,我们都是穿着男装的。
最终蹲到了逃犯,我娘让我留在潇湘阁收拾善后,自己先押着犯人回了六扇门。
等我终于把一堆倒得乱七八糟的桌椅恢复原样之后,转眼就看到楼下有个公子对一个姐姐动手动脚。
那姐姐我之前没见过,应是新人,而且既在一楼,就定是艺伎了,不卖身的。
我对这种强迫女子的恶霸向来不能容忍,当即就演了一出英雄救美,那公子哥许是没习过武,打起来忒轻松,完事之后我看着那姐姐一脸崇拜地看着我,我还有些得意。
结果当天下午我还没下值,就见我哥冷着一张脸来逮我回家。
到了家门我才知道我哥为何这么大火气。
早上我救下的那个姐姐跪在地上哭得感天动地:“奴家命都是陆公子救的,奴家就是死也要做陆公子的人……”
我爹的脸色比我哥还沉,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哥。
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姐姐,爹爹坐下喝了口茶水,抬眼看了我哥一眼:“陆念,我平日里怎么教导你的?”
完了完了,爹爹叫大名就是真的生气了,而且他好像以为,闯祸的是哥哥?
也难怪,刚刚那姑娘一口一个陆公子。
但我哥陆念一向以温润公子闻名京城,小爷我向来敢作敢当,不忍看哥哥风评被害,站出来就承认了错误。
最后变成了我娘和我一起罚站,因为我娘管教不严,我还要写一篇检讨书。
其实我劣迹斑斑真的和我娘脱不了干系,我第一次去潇湘阁就是我娘带的,她还说要我认识认识红豆姨母。
只是我们站了还不到一刻我爹就来看我们了,我娘抓紧机会扑进他怀里撒娇:“大人,你最好了,这只是小事,琳琅不懂事,她能救那姑娘不是正说明她有善心吗,只是没想到结果会演变成这样……”
哦,我还忘了,我撒娇也是和我娘学的。
我看着我爹的脸色从铁青到柔和再到慢慢逸出笑我就知道我得救了。
果然,不用罚站了,检讨书好办,找哥哥帮我写便是。
就凭我像娘亲这点,我从小就比哥哥少挨了许多罚。
<肆>
自我哥束发后,我娘就开始操心他的亲事。
后来我才知道,我娘那么着急,是因为她一直觉得哥哥过于像爹爹,虽有一副好相貌,但脾气不好,生怕以后我没有嫂嫂。
我哥本人一点都不急,任我娘怎么念叨都不为所动,娘亲一天一个花样,今日是那家姑娘的小像画得入神,明日是这家姑娘到了及笄之年要设宴,一向稳重自持的我哥无可奈何,我倒是乐得看他笑话,帮着娘亲说姑娘们的好话。
哥哥咬牙切齿:“陆琳琅,风水轮流转。”
其实我哥在京城名头很大的,闺阁小姐们圈子里传的都是“陆指挥使之子陆念其人,有乃父之风,温润儒雅,人如清风朗月。”
我作为他妹妹很能占些便宜,那些大家闺秀姐姐们暗慕我哥又羞于启齿,只能在我身上打主意。
所以每次一有什么宴会,都有一群漂亮姑娘挽着我姐姐妹妹叫得亲热,我也总能带着一堆荷包吃食回家。
京中一有什么八卦密辛,也总是我最先知道。
我哥怎样我不知道,反正我很受用。
爹爹也不急,我曾听见他和哥哥说:“念儿只要有喜欢的姑娘,无论家世品貌,爹都会支持。”
我一直觉得我哥就是株铁树。
可谁能想到我哥办案下扬州一趟,几个月回来之后就给我带回来了个嫂嫂?
我当时看到我那从没有过什么好脸色的阎王哥,牵着一个青衫姑娘把她介绍给娘亲时满脸那温柔的笑,震惊得糕饼都掉了。
他对我这个妹妹都没这么笑过。
我事后回想,我当时也太失态了,连我爹都能铁树开花,那我哥这株小铁树开花根本不足为奇。
后来我想从我哥身边把我嫂嫂抢走了。
嫂嫂是个美人不说,还会弹琵琶会刺绣,那厨艺我们府上的厨子都没法比,一个月都能做不重样的。
嫁给我哥这种活阎王真是被糟蹋了,可惜我是个女儿身,不然我定与我哥抢。
我娘也很满意她,恨不得天天就带在她身边,不知为何我爹爹却不高兴。
我爹总不可能吃自己儿媳的醋吧?
哥哥亲事定了,他的话彻底应验,我娘又开始天天担心我,她说我女儿家没个女儿家的模样,不会有哪家公子会看上我。
我委屈:“可为何娘亲就能嫁出去。”
娘亲笑得眉眼弯弯:“那是因为有你爹爹,你爹眼光独到,就能看上你娘亲我。”
爹爹看着她勾起嘴角:“你娘亲与旁人不同,一眼看去的姑娘里,就她最不像个姑娘。”
我也曾听上官舅母讲过爹娘的故事,他们携手经历了生离死别,血海深仇,现下过了那么多年,还是眉眼如初,风华如故。
虽然我娘一直在催我,但我知道她并不急。
因为她在给我细数各家公子的时候末了总会添一句:“娘只是给你说说罢了,琅儿不能凑合,我的女儿,嫁的人定要是自己真真喜欢的。”
<伍>
事实证明我是比我哥厉害的,他能三个月带回来一个嫂子,我就能一首曲子给他添个妹夫。
曲子是《桃夭》。
我爹娘都善箜篌,其中最爱的曲子就是《桃夭》,因此这也是我被逼练得最勤的一首,我娘看着虽大大咧咧,箜篌却是师从大名鼎鼎的穆老。
听岑叔叔说,我爹也是因这首曲子对我娘动了情。
我十九岁的时候第一次参加宫宴,不知是谁发了疯提议各个小姐表演才艺。
我无奈下挑了把箜篌弹了那首我早已烂熟于心的《桃夭》。
我装摸做样地校了半天音才着手开始弹,看着气势汹汹,其实心里慌张得紧。
一曲完毕,我听着掌声如雷,就连哥哥都对我赞赏一笑,无比庆幸没有丢我爹娘,丢穆老的脸。
结果一首曲子把自己搭了进去。
徐舒是当今首辅徐敬长孙,家世显赫,才气横溢,学书精成学武精成,偏生还生了一副温润如玉的皮囊,在京城中名头毫不亚于我哥。
我哥成婚后,他就是京城少女肖想的对象。
说实话我刚知道他喜欢我的时候我和我娘一样吃惊。
我出嫁那日,林菱姨婆和上官舅母都来送我。
刚刚结束一次游历的姨婆看着一直笑得合不拢嘴的娘亲嗔道:“傻丫头,嫁个女儿比自己出嫁都高兴。”
娘亲接过姨婆手上的檀木梳:“姨,我嫁给大人,自是我最欢喜的时候,琳琅出嫁也一样。”
她拿着檀木梳从我发顶梳到发尾,轻念:
“一梳梳发尾,白发齐眉堂。
二梳风月结,心事绕丝长。
三梳鸳鸯绞,娘缝女鸾妆。
四梳长相思,永结连理枝。”
林菱姨婆笑得娴雅:“琅儿,当年我和你外婆,就是拿着这把檀木梳,把你娘送到了你爹手上。”
娘亲浸在回忆里:“当时大婚的时候,我脑子都是蒙的,只顾高兴,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。”
嫂嫂蹲着扣我的袖口:“当年娘肯定和琳琅一样好看,一身红衣就把满园桃花都比得没了颜色。”
我爹和我哥都在门口等着我,哥哥低下身子背我上轿。
我伏在他背上听他轻声说道:“琅儿,若是徐舒欺负你,尽管和哥哥说,我妹妹,不能受一点委屈。”
我盖着盖头看不真切他的表情,却红了眼眶。
爹爹给我的嫁妆是和我同名的箜篌琳琅,价值连城。
他说这是他与娘亲的相遇,他要我和徐舒伉俪情深,不输他和娘亲。
我会的。
<陆>
当我怀上第二胎时,爹爹向圣上上书,要求致仕。
周遭一片哗然,爹爹年龄并不算老,不过四十来岁,此时便无心朝政着实太早。猜他江郎才尽的有之,别有野心的有之,淡泊名利的也有之。
我爹却不管,留了一摊北镇抚司的事物给我哥哥,自己带着我娘下江南逍遥快活去了。
我听说我爹娘定情便是在杭州。
爹说,他要带着我娘,下扬州再尝一遭虾饺面,看看圆圆舅舅,去杭州再过一次乞巧节,拜访祁将军和他夫人,去岑港,去丹青阁寻访年少故人,最后要还有兴致,去一趟他们还没一起去过的苏州,大漠。
登上最高的山,淌过最急的河。
看遍那水墨青山,看遍那大漠寒烟。
建议和《更若吾妻少年时》 对照着看,一甜一虐食用效果更佳。
另外,为了感谢@尼古拉斯•张 小自由把我推成新合集头牌(不是)
这里献上女婿徐舒番外:
第一次见她的时候,是在自己家办的宴会上。
小姑娘一顿饭菜下来食量已然惊人,却偏生还要去偷桌上放着的糕饼果子。
娃娃脸大眼睛的小姑娘,六岁光景,穿着一件粉色撒花平纹小衫,吃得腮帮子鼓鼓,活脱脱就是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。
徐舒十岁以来第一次有了想使劲捏一个姑娘脸的冲动,按都按捺不住。
他瞧着无人,就这样做了。
小团子被吓了一跳,慌乱把所有糕饼塞到嘴里努力咽下,抬起脸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。
他又第一次生起了逗一个姑娘的冲动:“我看到了哦。”
小团子从桌上抓了放剩下糕饼的盘子:“哥哥,我请你吃桂花糕,你不要说出去好不好。”
徐舒失笑,这是哪门子的请客?
但他还是挑了一个出来:“好,哥哥不说。”
小团子对他甜甜一笑,眉眼弯弯。
然后就有个小公子推门进来:“琳琅,你怎么又在偷吃。”
小公子也生得粉雕玉琢,他认了一下,是陆指挥使之子陆念。
小团子被她哥哥带走了。
徐舒回味着方才那团软肉的手感,勾起一抹笑。
原来她叫琳琅啊。
再见已是十多年后在宫中的春宴上。
小团子已经出落得清灵钟秀,一曲《桃夭》便惊觉全场。
他就对她上了心。
其实徐舒也想过为何自己会喜欢琳琅这样的姑娘,他作为首辅长孙,从小到大,赶着巴结他的美人数都数不清。
因为她活色生香。
那些女人的妆容再美,举止再雅,终究都是死气沉沉的,像是早就通透了自己嫁人生子的命运。但琳琅不一样,她执拗,有主张,她有一个姑娘该有的生气。
后来娶了琳琅,徐舒再也不曾疑惑过这么活色生香的姑娘是怎么养出来的了。
因为他看到了他岳母,一个亦能豪情万丈冲锋陷阵,亦能温婉娴雅活泼有朝气的女子。
他知道了。
陆家的夫人,本身就极好,教女也极好。